【致敬致公百年】调研践初心 肝胆照百年——司徒美堂1951年粤中考察的致公党百年经验启示

引言

      2025年，中国致公党迎来成立100周年华诞。回望百年历程，调查研究作为致公党人参政履职的重要法宝，贯穿发展始终。1947年，致公党第三次代表大会决议加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调查研究这一传统，由此被赋予崭新的时代内涵。1951年司徒美堂先生开展的粤中侨乡考察，正是这一历史转型期最具代表性的参政议政实践案例。

      司徒美堂的调研实践价值维度，深植于中国共产党与民主党派“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政治伦理之中。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提出“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的著名论断，到新时代中共中央持续深化“大兴调查研究之风”的工作要求，这种“实事求是”的精神基因在司徒美堂的实践中得到生动诠释。他以82岁高龄深入侨乡，既推动土改政策落地，又守护华侨权益，是致公党百年经验的有力验证。

基于此，本文将以司徒美堂1951年的两次粤中考察为切入点，深入剖析以下三条核心经验：

与党同心，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政治本色：在土地改革这一关乎政权稳固的重大任务中，如何以“老华侨”身份化解政策执行中的矛盾并提出合理化建议。

致力为公，心系国是、情牵民生的家国情怀：如何平衡国家利益与侨胞诉求，展现“舍小我为大我”的度量与气魄。

参和鼎鼐，脚踏实地、仰望星空的履职精神：从土地改革调研到侨乡更长远的综合发展，如何以扎实调研完成自己的履职工作。

粤中考察的背景

      1950年，新中国开始在全国实行土地改革，旨在废除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的土地所有制，解放农村生产力。当时国内新区的土改尚未全面完成，农民与地主阶级的矛盾依旧尖锐。而华侨作为特殊群体，侨乡作为特殊区域，其土地改革情况备受关注。以粤中九县中第一个完成土地改革的鹤山为例，土地改革前的人口统计，有人口24.5万人，其中侨眷归侨约4.5万人，而耕地面积只有29.5万亩，和人口数量相比，当属典型的人多地少的局面。这一地区的土地改革工作就非常有代表性，如何平衡各方矛盾，非常具有代表性。

      出生于广东的司徒美堂长期以来对家乡事务以及涉侨利益都极为关心。此次土改范围极广，颇受海内外华侨侨眷的关注。1950年6月，第一届全国政协二次会议时，司徒美堂就向大会提交了《关于处理华侨土地房屋问题的建议书》，会后，作为中央人民政府华侨事务委员会委员，他又通过中央华侨事务委员会提出了《关于华侨土地房屋问题的意见》，强调华侨购买土地和房产与封建地主的剥削不同，是华侨与祖国紧密联系的体现。次年2月，司徒美堂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身份，南下考察家乡侨区土改。谈及为何开展此次考察，司徒美堂自述“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十八个月以来，我工作的地点是在北京。会开的非常之多……我们见的是中央的原则和毛主席的正确路线，但从中央转到大行政区，到省人民政府，到专署直到每一个县、区、乡，这些工作怎样具体执行？得到什么成就？还有什么缺点？……我知道的真是太少。这一次从北京返广东，到粤中各农村去，就是想知道一些具体的情况”。

考察过程

      1951年初，司徒美堂从北京南下开始了他的考察之旅。他分别于1951年3月和5月两次前往粤中地区考察。

      第一次主要前往开平、鹤山和江门，这次考察以与农民座谈为主，兼顾调查工商业。

      第二次考察主要在台山地区，考察对象包括了学校、水电厂等单位，以了解考察地区的基本面貌以及这一时期的经济发展情况。此次行程也包括了与归侨侨眷的座谈等内容。与第一次考察不同，在考察的最后几天，他回到了广州发表对海外广播，并出席中国致公党举行的参加土地改革归来的座谈会，向归侨们报告考察的感受。他通过与华侨侨眷深入交流，宣传中央的土改政策，并号召华侨支持土改。他的调查和宣传工作对消除华侨对土改的疑虑、纠正误解起到了重要作用。谈及此次考察的收获，司徒美堂表示“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一年多来的巨大成绩，表现在每一个穷乡僻壤的进步上，我去向粤中各阶级人民宣传反封建斗争，但在宣传斗争中我却受到了阶级教育，获得深刻的革命知识，八十五岁来的模糊的眼界为之大开，我尝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快乐。”

考察结束后，根据考察情况撰写成的五万余字的《粤中侨乡土地改革前后》长篇报道，并在《光明日报》上连载，后成书出版。司徒美堂也将此书赠送给海内外亲朋好友，以促进广大华侨对土改政策的了解和支持。此次考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致公党百年基本经验视角下的司徒美堂考察

一、此次考察体现了与中国共产党同心同德、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政治本色，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土地改革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三大任务之一（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与抗美援朝），司徒美堂深知，土地改革的成败关系到新生政权的稳固与否，关系到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建设情况，“不土地改革，中国无出路。不土地改革，中国无法富强。不土地改革，中国革命未能彻底成功”。所以他愿意挺身而出，以自己82岁高龄之身躯投入到土地改革和新中国的建设中去，正是为了能让新中国得到更好的发展，也是更充分地体现了中国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价值所在。

（二）在考察过程中，他以“老华侨”身份向华侨侨眷解释土改政策的必要性，强调此次改革旨在实现社会公平而非剥夺华侨权益。无论是座谈还是走访，他始终强调自己是来化解大家疑虑的，使华侨理解“土改不是要断他们的根，而是要让他们与祖国共同发展”。通过司徒美堂的亲自解释，打消了侨乡人民的顾虑，也进一步促进了新中国成立初期建设工作的进一步发展。

（三）在支持土改的同时，司徒美堂对执行中的偏差问题毫不回避。例如，在1950年提交的《关于华侨土地问题的几点意见》中，他直言指出，“华侨土地的定义必须有明确的规定……执行土改的下级干部，认真要对全部政策以及侨情做透彻的了解”，“华侨地主中，有的还兼有自建乡村洋房，这些东西最好不要分，洋房之来，是靠华侨本人血汗所得，与专靠封建剥削的地主洋房不同”。

该意见书上交后，毛泽东主席批示：将此文在政协文件中刊登。中央负责人和中央土地改革工作委员会也批示说，中侨委在起草文件时，要采纳司徒美堂所提的正确意见。1950年6月3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公布，其中第二十四条规定：华侨所有的土地和房屋，应本着照顾侨胞利益的原则，由大行政区人民政府(军政委员会)或省人民政府依照本法的一般原则，另定适当办法处理之。1950年11月6日，政务院又根据这个精神颁布了一个适当处理的详细办法：《土地改革中对华侨土地财产的处理办法》，基本上吸收了司徒美堂的正确意见。

司徒美堂以“老华侨”身份化解政策隔阂，展现了统一战线中民主人士的桥梁作用。

二、此次考察体现了致力为公，心系国是、情牵民生的家国情怀，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以“致力为公”精神推动社会变革：司徒美堂为致公党元老、华侨领袖，始终以“天下为公”的胸襟看待土地改革与新中国的建设。他表示：“我虽是华侨，但中国农民才是立国之本”，“当碰到了‘地特别少，人特别多’的情形时，的确需要华侨转而对贫苦农民的适当照顾或让步，不应以个人的狭小利益，抵抗农民大众的利益，不应以眼前的利益，忘却新中国远大前途的利益，如果归侨和侨眷都采取这种立场，广东土地改革的完全胜利是可以预祝的！”他坦然将华侨群体的局部利益置于国家整体利益之下，体现了他一心为国，致力为公的担当。

（二）以“心系国是”的态度与“情牵民生”的情怀参与国家建设：司徒美堂亲赴粤中考察土改，他没有把自己当作“局外人”来旁观，而是不顾高龄毅然决然的投入到实际工作中去。从北京刚刚到达广州，他便在广播电台讲话，讲话中说：“土地改革是个严重的事情，也是中国革命人民的一种考验，我们今天做得好一点，子孙万代的生活就会幸福一点。”考察期间，无论是多么泥泞的道路，无论是多么滂沱的大雨，都无法阻挡一名老者想深入考察的决心。考察结束后，通过向中央提交十余份考察报告，将地方实情转化为政策依据，成为沟通中央与基层的重要桥梁。

他还特别强调保护华侨捐建的学校、医院等公共设施，在《关于华侨土地问题的几点意见》中写道：“华侨因为自己不识字的痛苦，热心侨乡教育，几十年来捐办了许多学堂……对于这样的校产土地，应予保留，俾以扶助侨乡教育。……华侨这样捐款办学，使穷乡僻壤的子弟都有机会读书的事实应该暂予保留。”这些建议的字里行间中流露了对文化教育这类的长远民生的关切和聚焦，眼前矛盾固然要解决，但也绝不能因噎废食，舍本逐末。

司徒美堂的粤中考察，生动诠释了一名老华侨如何将个人理想融入国家命运：他以“公”字权衡利益取舍，以“国”字锚定行动方向，以“民”字丈量政策温度。这种情怀超越了简单的爱国口号，体现为对农民土地权、华侨生存权、民族文化权的具体维护，为新时代处理改革中的复杂利益关系提供了历史镜鉴——真正的家国情怀，既要仰望星空谋全局，也需脚踏泥土护苍生。

司徒美堂在粤中考察中体现了从侨领到国家建设者的转变，其“小我”服从“大我”的抉择，至今仍是侨务工作的精神标杆。

三、此次考察体现了参和鼎鼐，脚踏实地、仰望星空的履职精神，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参和鼎鼐：以“治国理政参与者”的担当融入国家决策。从在海外参加洪门开始，他一直秉持着“忠诚救国、义气团结、义侠除奸”三大信条。来源于为海外华人争取权利的初心，他积极支持海外华人的合理诉求；支持孙中山的革命事业；抗日战争爆发后，又与华侨们一起不遗余力地支持国内抗战，出钱出力出人。抗战后，在纽约市召开“美洲洪门恳亲大会”，成立“中国洪门致公党”试图投身国内政治；新中国成立前夕，“不辞老迈，只身飞越半个地球，返国拥护人民政府，乃‘忠诚救国’之表现”。

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此次粤中考察，更是司徒美堂积极参与政治的体现。他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身份，突破传统侨领“只议侨务”的局限，直接参与土地改革方针和措施制定，也正在他的努力下，1950年6月3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公布，其中第24条规定：华侨所有的土地和房屋，应本着照顾侨胞利益的原则，由大行政区或省人民政府另定适当办法处理之。根据第24条的精神，1950年11月政务院公布的《土地改革中对华侨土地财产的处理办法》中更是采纳了更多司徒美堂的建议。

（二）脚踏实地：以“田间地头调研者”的姿态进行基层考察

“我们第一日（三月二十日）下乡看土地改革……下雨路滑，车不能行，脚跛又不能走，我只得坐山兜（简易竹轿——作者注），其余的专员、县长等同志赤脚赶路，心中很感抱歉”，司徒美堂是这样记录他考察第一天的行程的。

司徒美堂这段朴实无华的考察记录，生动展现了一位八旬老人对前往基层进行调研的执着与赤诚。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位拄杖前行的老者，更是一位心系苍生的履职者。他坐“山兜”的无奈与歉疚，与同行干部赤脚赶路的坚毅，共同勾勒出一幅感人至深的“雨中考察图”。

这个细节的背后，是司徒美堂对履职尽责的深刻理解。在他看来，真正的调查研究必须“到田间地头去，到群众家里去”。即便行动不便，他仍坚持走访了台山、开平等多个地方，这种"用脚丈量民情"的作风，使他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为完善土改政策提供了重要依据。

司徒美堂的考察也启示我们：调查研究不是走马观花，而是要以“身入心至”的态度深入实际。他曾说：“有人这样说过，有的人整天只听见‘地主之音’，应该用另一只耳朵听听 ‘农民之音’。所以我愿意到乡下去，深入地和农民谈心”，正是这种躬身力行的精神，使他可以更好地参与新中国初期的建设工作，也进一步启示当下的我们：履职不能闭门造车，不能纸上谈兵。只有真正深入基层、深入群众，才能听到真话、察到实情、想出实招，让履职工作更加符合实际、贴近民心。

（三）仰望星空：以“民族复兴奠基者”的视野谋划长远

在司徒美堂的考察中，除了关注土改本身之外，尚有很多更加长远的调研内容。

在谈到台山广海的渔业的时候，他提出：“这儿（广海渔场）将来可以由华侨投资设立罐头厂，把海产供销全国，也就解决了当地人民的生活问题”，而今天的广海渔港作为国家二级渔港、台山三大渔港之一，已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2024年9月，广海镇投入1.5亿元打造广海水产交易中心，项目建成后，广海渔港有望成为当地经济的一个重要支柱。

在谈到新会甜橙、新会柑的时候，他说：“我在北京市上吃到了新会甜橙、新会柑，这证明运销问题有了初步办法，但产量的确太少。新会柑吃了肉后，它的皮在本草上叫‘陈皮’，能作止咳药之用，每年运到华中、华东、东北的数目很多，对地方经济大有影响。我以为政府农林机关应加以指导改良，使产品多而好，供应全国。”而如今，新会柑种植面积已稳定在14万亩左右（截至2024年底），当地农业部门持续推广高产技术，有的果园已经用上了数字化溯源系统等现代管理手段，部分果园的亩产甚至超过了2500公斤，新会陈皮全产业链总产值从不足300万元发展到261亿元，“新会陈皮”连续三年位居中国区域农业产业品牌影响力指数TOP100第一位，成功打造全国富民兴村的标杆产业。

      司徒美堂当年的远见卓识，在今天已化作累累硕果。从广海渔港的现代化升级到新会陈皮的百亿产业，这些跨越时空的发展印证了他“既解近忧，更谋远略”的战略眼光。他不仅关注土改当下的政策落实，更以“百年树人”的胸怀擘画地方经济发展蓝图，将华侨资源、地方特色与全国市场有机连接。这种“仰望星空”的履职境界启示我们：真正的改革者，既要脚踏实地解决眼前问题，更要登高望远谋划长远发展；既要推动社会变革，更要培育可持续发展的产业根基。这正是对“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这一崇高境界的最好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