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归侨黄方生同志1951年在联合报、1952年在广州日报的同事,那时他给我的印象是热情纯正、安份守纪、勤恳工作的青年。最近读了他的《风雨过后夕阳红――我的海内外八十春秋》,我没法想像他接二连三遭遇那么多灾难,这样难得的好人却被打成“右派分子”、“现行反革命分子”,做了监狱囚犯。另一方面,也大为惊奇:他经历那么多的伤害、挫折,最后终于成为中国共产党员、中国华侨文学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画家协会会员、广东作家协会会员。正如广东省梁灵光省长在充分肯定他经受考验和取得成绩后说:“方生君……可谓夕阳璀璨,大器晚成。”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侨居沙捞越古晋的黄方生和一批爱国青年制作了十多面五星红旗,于1950年元旦在沙捞越古晋华侨商店门前悬挂。英国殖民者派出大批警察,强迫华侨降下五星红旗。黄方生十分气愤,爬上二楼,把商店门口的五星红旗插到更高的地方,让它更显眼壮观。第二天,古晋的华文报《中华公报》报道了这一消息,轰动了整个沙捞越。在这前后,他还进行爱国活动,并在报纸上抨击当局,这就更加触怒了殖民者,把他列为“共产分子”。为了安全,黄在友人的帮助下,他逃离沙捞越。才过几天,他在古晋工作过的商店、学校以及有来往的亲戚,均被警察搜查。幸而这时,他几经曲折,到达印度尼西亚,并在中国大使馆帮助下,于1951年9月返回祖国。由于得到原中共华南分局统战部的推荐,很快在同年10月走上了工作岗位。
1956年夏秋间,黄方生同志调到原广州市计划委员会。次年春,他新婚不久,响应党号召大鸣大放,帮助整风。黄方生参加了座谈会,并写了大字报,又在黑板报上采用一些鸣放稿件。怎知不久就转入“反右斗争”。经过不知多次的批斗,黄方生被宣布为“右派分子”,并下放农场“劳动改造”。因劳动表现尚好,农场把他从生产队调到作业区的钣堂当小头头。靠同伴相助,膳食明显改善,还扭转长期亏损局面,受到普遍好评。不料到了“新三反动动”,农场开展反贪污,黄方生成了重点对象,要“撕开贪污分子黄方生的假面具”。大会轰,小会压,无休止的逼供、怒吓。由于贪污定罪要有真凭实据,不像定“右派”那样可以无限上纲,一时定不了罪名,只好把他调离饭堂,继续审查。这引起黄无限感慨:“两三年前把我打成右派分子,而今又要把贪污分子的帽子强加在我头上,从政治上和经济上进行打击、迫害。非把我置之死地不可,为什么天下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地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黄某的人生道路真难行啊!”
当时,对“右派分子”的处理,是“摘帽”。黄方生等待了很久没有动静,回本单位询问,人事部门答复:“你现在不是右派,已经改过来了。”黄又问:“以前公开宣布是右派,还开除了团籍,什么时候不作右派处理,最后结论怎样?为什么没有正式通知本人?”答复说:“事情过去了,团籍也超龄了,以后不把你当右派就是了。”直到上世纪80年代落实政策时,黄才知道原单位在他的档案里把“右派分子”改为“中右分子”,并加上“不得重用”的紧箍咒。
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黄方生也被卷了进去。由于当上某派群众组织的小头头,到了1968年清理阶段队伍时,被诬为“坏头头”。除批斗认罪、游街示众、关进牛栏、强行抄家、受尽屈辱外,还被罗织罪名,说他是“现行反革命”。没有经过审判,却在1968年国庆前夕押进监狱。1969年春节前夕被释放出狱,然后被押送到一间“干校”的“监护室”,加以“软禁”。同年秋天,被宣布“解放”,说是“宽大处理,记过一次”。黄方生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后来,被调到广州第五染织厂工作。这时出现了海外华侨华人回乡探亲和内地同胞出国出境高潮,黄方生的大姐也从沙捞越回国探亲得知弟弟的种种遭遇,便表示要帮助他出国,迁居沙捞越。黄说:“过去那些事,不是祖国的错,祖国也是受害不浅。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日子,我要叶落归根,做一些有益于祖国的事情,生为中国人,死做中国鬼。”姐姐被感动了,流下热泪。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黄方生同志过去的全部冤假错案纪录被付之一炬,还补办了退团手续。1984年,他参加了中国致公党,同年又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不久,上调到市归国华侨联合会工作。由于经常接触华侨华人,他开始进行以华侨为题材的业余写作,在海内外发表《绵绵故乡情――美籍华人结伴寻亲散记》、《风云人物靳羽西》等不少通讯、专访等。两年后,被调到中国致公党广州市委会,行政职级一再破格提升,过去被内定为“不得重用”的干部,这时可谓“仕途得意”。1991年退休后,继续笔耕,先后出版了几本文集。在获得梁灵光夫人朱含章的支持下,2008年出版长篇人物传记《归侨省长梁灵光》,被列为广东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重点出版物,并获得第九届中国世纪大采风活动著作金奖。同时还编写了《归侨恒发公家谱》,受到族人赞扬。这些年来发表的一些文学、书法作品,也曾获得全国性金奖,被授予“全国百佳优秀新闻文化工作者”、“广东省优秀归侨作家”等称号,享有“敢讲真话的归侨作家”等美誉。
令我敬佩的是,他以省归侨作家联谊会副秘书长的身份,在2000年1月23日省九届人大三次会议旁听人员座谈会上大声疾呼:“现在一些领导干部题写的商业招牌几乎泛滥成灾,不仅大中城市比比皆是,就是偏僻农村也屡见不鲜,这种滥写招牌的弊端甚多。”他说:“我不反对领导给纪念性建筑物和非营利性单位题字,只是希望领导要自重、自律,不要再滥写商业招牌了!”这个发言引起与会者强烈共鸣,主持座谈会的省人大常委会领导当场表示:“这个意见提得好,应当引起重视。”次日,《羊城晚报》、《广州日报》等媒体均加以报道,这样罕见的新闻,轰动一时,被誉为“一鸣惊人”。他曾两次当选广州市东山区人民代表,敢为群众利益发言,被誉为“替群众讲话的人民代表”,还被授予“人民代表积极分子”称号。
对于一个屡经折磨仍然敢于直言,敢于维护群众利益,而且到了老年,仍然不辞劳苦,努力写作,著述甚多,成为一名作家,我认为确是难得。
最后,需要补充一点的是,黄方生同志的老伴刘肖莲女士,当自己的丈夫屡遭困难时,她也受到岐视、伤害。一再有人劝她站稳立场,大胆揭发,各奔前程。但是,刘肖莲女士负屈含冤,始终与丈夫同舟共济,不搞后院起火,不愿折散家园,这使黄方生同志获得莫大安慰,一再渡过险滩,得成正果。因此,黄方生同志撰写的《珠江断流不分离》一文,不少读者读后均深受感动,并撰文歌颂刘肖莲女士的忠贞不渝(刘女士后来也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 袁钟仁 )